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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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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陽光明媚,人來人往,綠樹成蔭,鳥音不絕;屋內空空蕩蕩,靜謐清冷。

宿舍裏的其他人都已經離校走了,只剩下李萱一個人,她在收拾最後的一點兒東西,準備乘明天上午的長途汽車回家。

大部分的畢業生都已經找到工作了,他們好像都很急於轉入社會人角色似的,一個個匆匆離校,著手闖蕩天下,著急忙慌地開啟書寫自己輝煌人生的第一樂章。而李萱呢,她還有暑假可以過。李萱故意留到最後,她是個非常輕松的畢業生,有點好奇地留到最後,她想看看那些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人們的狀態和表現。

“李萱,你下來!”宿舍裏的喇叭突然一響,李萱被嚇了一跳,是周立剛用宿舍樓下傳達室的對講機喊她。

“你還回來幹嘛呀?”李萱走下樓來,很好奇周立剛還在學校裏。

“咱班好像就剩你了,我回來陪陪你!”周立剛笑著對李萱說。

“嗯,你們離家近的真好,隨便跑來跑去的。上午園園剛走,這會兒你又回來了。”李萱說。

“走吧,我請你吃東西去!”周立剛拉著李萱往外走。

“上哪啊,你等我換件衣服啊!”李萱被周立剛拉著腳底下被動地跟著走,嘴上趕緊抗議著。

“不換了,就這樣吧!”周立剛笑著拉著她繼續走。

“等等等等等——”李萱可受不了這麽一直被人扯著走,說了一連串的“等”,周立剛終於停下來了,看著她等著。

“不換衣服可以,但是咱不能去離學校太遠的地方;第二,你別再拉著我了,我自己走。”李萱說。

“嗯,走吧!”周立剛笑著說。

年輕人集中的地方總是充滿生機的,校園周圍的所有場所,跟平時一樣熱鬧,並看不出已有大批畢業生離去的跡象。周立剛帶著李萱走進一家甜品店,兩個人坐下來,他給李萱點了份花式冰激淩吃,自己點了份冰咖啡。

“你回來有事要辦麽?”李萱不知道周立剛為啥特意回學校來。

“有!”

“我能知道麽?”

“還非你知道不可!”

“啥事?怎麽了?”李萱有些吃驚,同時腦子快速地轉動著,猜測著所有的可能。

“園園的事?”李萱問,她覺得也只能是這事,因為整整一個上午園園都在磨磨叨叨地跟李萱聊著周立剛的態度,那個漂亮的姑娘根本從來就沒有想過,以她的頭腦跟感情是根本無法解讀周立剛這種人的頭腦跟感情的,自己只是非常疑惑那理應駛進軌道的列車為什麽遲遲地甚至還沒有開動起來?畢業在即,一切變數也將接踵而至,很明顯,田園園已經深陷在等與不等的糾結中了。

李萱猜周立剛現在應該也在為這事猶豫煩惱著,難道是想拜托她幫他拒絕她麽?李萱覺得園園被周立剛拒絕是她能理解的事,李萱並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周立剛打算通過她解決這事,李萱開始覺得那冰激淩不怎麽好吃了……

“停,你別瞎猜了。我直接跟你說,但你別被嚇著就行!”周立剛板著臉說。

“咦—呀—,聽你這麽說就已經嚇著了!”李萱搖著頭,挺無奈地說。

“你覺得你去大連念研究生會怎麽樣?你願意去麽?念完了呢?你幹嘛呀?怎麽打算的?有計劃麽?”周立剛一連串莫名其妙地問,把李萱問蒙了。

“嗯?考上了就念唄,打算?沒啥計劃啊!”李萱笑了:“我走一步看一步啊!”突然又想起周立剛的立場來,便問他:“你怎麽突然問這個?你不願意上班了?也想繼續念書麽?”

“嗯,你想象力真豐富,可就是想不到點上。”周立剛笑著說。

“得,你自己說吧,我不猜了!”李萱吃冰激淩。

“我沒想到離開你這麽難!”周立剛沒看李萱,顧自低著頭輕聲地說。李萱聽得很清楚。

聽清楚了是一回事,能理解就是另一回事了,李萱被周立剛的話驚呆了。

兩個人半晌都沒再說一句話。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從長春找到工作,你不念研究生了行不?”周立剛看著李萱,輕聲地說。

“你確定你在跟我說話麽?”李萱盯著周立剛問,其實是她自己還不能確定眼前的狀況。

“你傻啦?”周立剛輕輕地敲了一下李萱的腦袋,笑著說。

“別動手!”李萱皺著眉躲了一下說:“是有點讓你嚇傻了!”

“我大一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只是知道你有男朋友,一直在等著而已,誰知道快等跑了!”周立剛挺溫和地說:“再不說,怕就沒機會了!”

“園園夠可憐的!”李萱認真地說:“哎,你不覺得麽,你的方式其實挺坑人的。”

“嗯?說啥呢你?”周立剛有點跟不上李萱的思維。

“園園那麽追你,你不喜歡怎麽還跟她交往啊?”李萱挺不能理解周立剛的做法。

“我什麽時候跟她交往了?”周立剛不滿地大聲問李萱。

“做畢業論文那會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麽?”李萱沒看他,平靜地說。

“那是她一直粘著我們,大家一起呢,又不是單獨跟我在一起的。”周立剛說。

“大家一起,那也是奔著你去的啊!你還不給人明確的答覆,就那麽混著!挺沒人品的。”李萱搖著頭說。

“你別瞎說啊,我雖然沒明說不行,但我態度上已經很明確了,我們只是同學關系。她一直追我也沒辦法,總不能直接挑明了拒絕她讓她走開吧,反正快畢業了,等到大家散了,少聯系就完了唄!噢,以你的意思,我還非得明說啊?萬一把人整哭了,整不好再鬧一頓,我咋收拾?”周立剛挺無辜地說。

“這學期剛開學那會,有一天你倆吃飯,園園回來告訴我說,她問你家裏的情況,你答得可老實了!”李萱笑著說:“那時候她就覺得你怎麽那麽真誠、可靠啊?!”

“我是挺真誠可靠的啊!”周立剛老實地說:“不過那不是對她,呵呵呵,我當時想的是,讓你多了解了解我家裏的狀況也挺好。”

“還收了人家那麽貴的打火機!”李萱壞笑著說,口氣很是質疑周立剛的人品。

“她已經買了,當著那麽多的人,我不收讓她退麽?”周立剛挺耐心地解釋說:“我為什麽非得用傷人的方式拒絕人家的好意呢?錢永遠比人情容易還的。”

“嗯?打火機的錢你還了?”李萱非常好奇地問:“怎麽還的?”

“十幾份畢業設計的彩印,塑模包裝你以為便宜啊?”周立剛大聲地說。

“哦,她的那份兒是你花的錢哪?”李萱笑著說:“誰讓你們做那麽精美的簡歷了,包裝得跟時尚雜志似的,一個個地好像都跟多大的身價似的!”

“他們出的主意,我是用不著的,我就跟著湊個熱鬧,就做了一份,留個紀念而已。”周立剛笑笑說。

“咿—呀—,這會兒園園在這兒的話非捏死我不可了!”李萱搖著頭說。

“哎哎哎——,我說你總想別人幹啥,替我想想好不?”周立剛問李萱。

“可園園說你待她很好啊?”李萱笑著說。

“我待誰都挺好!”周立剛沒好氣地說。

“所以你這方式不好,容易讓人誤會!”李萱說。

“那我咋就沒能讓你誤會呢?”周立剛看著李萱問。

“我遲鈍!”李萱笑著說。

“哎我說你能不能不扯別的,剛問你的話呢,你怎麽說?”周立剛突然不耐煩地說。

“啥話?”李萱問。

“不念研究生,留在這裏行不行?”周立剛沒好氣地問她。

“不行!”

“怎麽不行!”周立剛大聲問,他今天似乎很容易生氣。

“你以為一頓飯哪?吃不吃都行?!”李萱白了周立剛一眼說。

“那你念完了回來行不行?”周立剛還是沒好氣地問。

“你等會,問題不在這兒啊!”李萱笑了,“不是我念不念回不回的事,你無非是問我能不能留在長春跟你在一起吧?可我不喜歡你啊,我留在長春幹嘛?”

周立剛看著李萱,呆住了,又一次喪失了語言功能。

“對不起!”看著呆住的周立剛,李萱說。覺得自己剛才把話說得委婉些就好了。

周立剛又低下了頭,嘴裏輕聲嚅喏著:“那我怎麽辦呢?!”

李萱聽到了,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

“別那麽快做決定,還有時間,隨時改變了主意你都可以告訴我。”周立剛擡起頭,溫柔地看著李萱說:“暑假裏你再好好想想我的話,改主意了就告訴我。”

李萱不愛周立剛,所以周立剛對她的感情並不會對她產生怎樣的困擾,她甚至懶惰去體諒周立剛的立場跟感受,因為她覺得你喜歡我是你的事,我不喜歡你所以我並不煩惱。

但是不煩惱不見得沒麻煩。

傍晚,園園又回到宿舍來找李萱了,這個美麗的姑娘還不知道她的那位吃過冰激淩的朋友這時候是不大願意見到她的。田園園的臉色很難看,這可憐的姑娘,此刻她除了自己的沮喪並沒有其他的感知力的。

“我跟周立剛攤牌了!”園園完全沒什麽精神。

“嗯?什麽時候?”李萱吃了一驚。

“就剛剛,來這兒之前,我打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來著。”這個漂亮的姑娘勇敢地說:“但是他說沒空,我一著急電話裏就問他了。”

“哦,那他怎麽回答的?”李萱擔心地問。

“他說他對我沒感覺,頂多是朋友關系!”園園又生氣又傷心地說,快哭了似的。

“你認為他的回答是認真的麽?”李萱覺得眼下的自己應該是局外人的立場。

“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認真?”園園瞪著眼睛問李萱。

“我就是想問你,你認為他的回答是明確的,不能更改的麽?”李萱問。其實李萱知道周立剛的心思,但她不確定園園從周立剛的態度上能夠解讀出來多少人家的心思。

“你這麽問倒把我問含糊了,我記得當時他的回答給我的感覺就是不可能了。”園園努力回憶著說,試圖用想的來挽回事情的結果。

“直覺應該是準的了!”李萱篤定地說,她可不想讓園園的心裏對這件死定了的事再喚起希望來,“你沒想過為什麽?”李萱小心地問。

“我怎麽知道為什麽?還能為什麽?他傻他遲鈍他無恥……”園園生氣地說。

“怎麽還罵上了?”李萱笑了。

“要麽他就是個玻璃(同性戀)!”園園的嘴從來都能夠非常盡責地為她的心情服務的。

“你可別在這兒瞎說了!”李萱笑了,園園自己也樂了。

“真氣人,你說我差哪兒呀,跟我相處那麽長時間了,還一直對我都挺好的,也沒看出對我哪兒不滿意啊!?”園園站起來走到窗前,煩惱地看著窗外,非常困惑地說:“這突然就給我這麽個結果,這——,他——,什麽人哪?”

李萱看著她,考慮著怎麽跟她聊。

“哎園園,我問你,假設周立剛的個人條件還是這樣,但是家庭條件沒有這麽好,你會怎麽辦?”李萱問她。

田園園沒回答,她盯著窗外,咬著嘴唇,這是她陷入思考狀態的表現,她想了一會兒說:“我想他家的情況不用這麽好,只是普通的話我也能接受。”

“什麽樣算普通,怎麽樣的條件你不能接受?”李萱確實有點好奇。

“就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家庭唄,”園園挺認真地說。

“你這標準也太含糊了吧?”李萱說:“具體怎麽個普通法啊?”

田園園突然轉過頭,笑了,說:“還能怎麽普通啊?就平常的唄,一般的,不突出沒什麽特別的。”

“你擡杠吶,那你說什麽樣的條件是你不能接受的?”李萱換了個問法。

園園坐到了李萱的對面,很嚴肅地說:“首先農村的我不喜歡,山山水水看著好,真靠近去過那種鄉土生活我可不能適應,而且農村人都很摳門,也沒有退休金,還是都指望著兒子養老呢。再者家庭負擔太重的話也不行啊,比如家有殘疾或常年體弱患病的,又或者有個需要常年照顧的弱勢群體之類的,那日子可夠受的了。還有,單親家庭也不行,單親對兒女的依賴性和占有欲控制欲都很強,我也不想跟婆婆或者公公為了爭兒子天天鬧別扭……”

園園的話讓李萱非常驚訝,顯然這是個聰明的女孩,而且並不乏對問題的思考,只是她思考這類問題的方式也太理智了些,幾乎跟情感毫無關系。這個精明的女孩,她的眼睛只在獵物身上,卻從沒註意過自己是個怎樣的獵人。這樣的思維方式簡直太糟糕了,李萱根本不知道帶有這樣的思維定式跟這種價值觀的人,他們要往哪個方向走才能踏上幸福的路。

“天哪,你考慮這麽多?!”園園極為現實的考慮幾乎令思想單純的李萱無從應對。

“我考慮的這些不合理麽?”園園為李萱的話感到奇怪。

“嗯——,也不能說是不合理,只能說太現實,現實得有點無情了。”李萱無奈地皺著眉,思索著。

“與其婚後為這些問題爭吵,不如婚前規避掉。”園園理所當然地說:“我這不也是為愛情和婚姻負責的態度麽?!”

“太理性的愛情還是愛情麽?”李萱有點理解這個漂亮的姑娘為什麽一直沒有男朋友了,她的這種愛情理論分明就是缺少愛情的能量啊。

“但是我知道我是絕對不會談那種純精神化的愛情的。”園園認真地說:“既然這些都是可以選擇的,那麽我還是選條件好點的吧。”

李萱想了想,問她:“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的愛情觀雖然表面上是規避掉了你剛說的那幾項貧困、狹隘之類的缺憾,但人們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另一種缺失你怎麽面對呢?”

“怎麽還‘表面上’?”園園不以為意地說:“實際上也是這麽回事啊!你也不會認為那些缺憾在愛情在婚姻裏不重要吧?”

“人生雖然短,但苦難還是挺長的,就算你找到了那個四角齊全,符合你的條件標準的愛人了,那麽你能夠保證你從此就安安穩穩地一輩子了麽?你得承認,在這一輩子的生活中我們總有無法預測跟避免的那些可能發生的貧病啊,離別啊,死亡跟背叛等等的磨難,如果你在婚前不做好應對生活苦難的心理準備跟情感準備就走進婚姻殿堂,那樣的話對你自己,對對方是不是也算是不夠負責任哪?”李萱盡量溫柔地說:“其實,好的感情基礎和默契的生活伴侶是有對抗生活磨難的能量的。”

“可是結婚前就找到個條件好的幸福幾率總比條件不好的大吧?”園園理直氣壯地問她。

“你沒明白我話的意思。”李萱笑了,說:“我是想說找愛人,應該找一個讓你跟他都有熱情,有能量,有決心一起去面對生活中的一切磨難的人。你不會認為找著個條件好的以後的生活裏就沒磨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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